【周翔】红与黑 十六·去与留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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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如今却被周泽楷亲手撕开了伤口摆在了面前，孙翔的身体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过来，却还是被自家男朋友察觉到了。对方离开他的身体重新站直，难得的充当了多话的角色，重复着强调了一遍，“想好了，真的。”
孙翔觉得干笑都累了，靠着料理台低声问了句废话：“你怎么突然想退役了，明明还能打。”
周泽楷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家搭档的场面话，或许别人没有察觉，但是孙翔一定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纵然他不提，孙翔不问，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根刺永远卡在这里，没人能当他不存在。周泽楷想起第十赛季的夏天，他那么笃定的告诉孙翔有人跟适合一枪就会选择退役，或许下定决心还要更早吧？从他接受一枪穿云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在电竞圈弱就是原罪，如果你下滑，那么就避免不要被淘汰的命运。在打一年就少一年的职业生涯中，更新换代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纵然他不舍，纵然他不甘，可赢才是一切，周泽楷无奈的笑了笑，表情上看不出悲喜，“这样对轮回好，对你也好。”
对我好，对轮回好。
所以你就要退役，换一个新的一枪穿云吗？
够了，真是够了！他简直不知道周泽楷是个什么脑回路，不去拼不去抢，讲起理由还这么冠冕堂皇。
“什么叫对我好，对轮回好？”孙翔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听起来比哭还难听，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愤怒、委屈似乎都因为对方的这句话爆发了。他看着周泽楷，音量大的几乎是吼出来：“你不要总是拿我和轮回当借口，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一点，接受不了自己不再是无解的枪王了，所以想逃避，想退役？你真的考虑过轮回，考虑过我吗！”
周泽楷显然也没想到孙翔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很快这种讶异的表情被因外一种情绪所取代——他的眼中有愤怒，有责备，还有一些让人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两人在一起3年多了，孙翔很少见到周泽楷生气的样子，对方大多数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温和而柔软的笑意，即使在几次为数不多的争吵之中，他也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突然有些后悔，连忙伸出手想去握对方的手，“我不是……”
“你是，”话还没说出一半就被对方打断，周泽楷声音很低，边说边将手从孙翔的手中抽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他眼中糅合了近乎透明的悲伤，让人几乎以为前面的情绪都是错觉，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声音笃定了许多，“你是这个意思！”
孙翔看着自己握空的手掌，半晌说不出话，仿佛周泽楷不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而是抽出了一把刀，缓慢而笃定的刺在了他的心上。完了，完了，他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一次次的避而不谈，害怕的就是这种结果。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忍耐，一旦爆发，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展开了。
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句他一直对周泽楷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不是“没关系，”不是“还能行”，而是“你别走”。
他想问周泽楷，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我会多难过，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无解的枪王？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没有一句问得出口，因为他所有的难过在周泽楷那里都是翻倍的，而周泽楷翻倍的难过又会悉数定时定点的返还给他，这些话就像是金庸小说里面的七伤拳，伤己又伤人。就算真的大吵一架又能怎么样呢？以前吵架是为了解决问题，把那些冷静时候说不出的关心难受全部倾诉给对方，但现在他们两人没有可以寻找的重点，所以连吵架都成了多余。
水已经“咕咕”的开了，饺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顶着锅盖，孙翔这才反应过来火一直没关，避开周泽楷的眼神手忙脚乱的把饺子盛了出来。将装着硬币饺子的那一盘端给自家男朋友，对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走到客厅。两人无言的坐在了餐桌的两头，孙翔把调好的酱油碟放在周泽楷的面前，仿佛要将刚才的对白强行揭过。对方夹起那只黑幕来的硬币饺子蘸着酱油咬了一口，不由得轻轻的“咦”了一声。
孙翔以为他咬到硬币了，正打算和他说家里的好运传统就听到周泽楷有些疑惑的说了一句，“生的？”
孙翔愣了愣，连忙夹了自己碗里的饺子尝了一口，一咬到馅就立刻感觉到了，馅又冷又硬，果然还没有煮熟。真是没一件事情省心，他赌气的将筷子摔在了桌上，“算了，别吃了，叫外卖吧。”
周泽楷置若罔闻，用筷子剥了另外一只饺子的皮，眼看他打算咬下去，孙翔真的火了，推开凳子站了起来，吼了一句，“我说你别吃了！”
周泽楷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就把筷子放下了，孙翔正打算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给打断了。周泽楷轻轻的说了一句，“孙翔，我不想吵，”就拿起手机站到了窗台边，估计是要和人打电话。孙翔被他的态度弄得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了几个“训练营”、“神枪手”之类的词，估计是打给方明华物色接班人。他看着面前的两碗饺子觉得生活真是没意思，走进厨房把自己千里迢迢带回来却被煮砸了的饺子一个不留倒进了垃圾桶。饺子和之前的方便便残渣混在了一起，看起来有点恶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再去看那些垃圾第二眼，转过头正想装一下风轻云淡，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孙颜的调侃。
所有人都在害怕这世界的风霜雪雨，谁还会在乎冰雪下的一颗真心？
周泽楷在冬休期结束之前就回了俱乐部，孙翔见他拎着旅行箱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了两秒说我开车送你吧。周泽楷摇了摇头，晃了下手机示意自己已经叫了车，就穿上鞋子走了，把孙翔一个人留在家里对着四面白墙参透人与宇宙之间的联系。
等孙翔也收拾行李回到俱乐部，再想和周泽楷独处就显得难了，他以前都没发现周泽楷有这么忙，身边永远都围着一两个人。有几次他都想让大家让开，但又怕被人发现他和周泽楷之间难堪的气氛。
与之前的预期相反，随着冬休期的过去，他们非但没有和好，反而开始陷入了漫长的冷战。有好几次孙翔被这种气氛闷的难受想要么直接道歉算了，可对不起的话在心里打了半天腹稿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不应该委曲求全。他和周泽楷以后往少了说也还得一起过五十年，退役是人生的大事，这次粉饰太平了，以后也还会被翻出来。就好像新鲜的伤口，你不去管不去碰，以为他能长好，却没想到疤痕底下早已化了脓，深深的腐烂了下面的感情。
继承人的事情似乎有些眉目，这几天周泽楷没事就往训练营里面跑，昨天还让他和两个神枪手打了几把竞技场，打完之后问他感觉哪个好。孙翔想摇摇头说都没有你好，最后还是给他面子指了其中一个。周泽楷看着对方的账号卡若有所思，方明华倒是在一旁笑了笑，说小周也觉得你和他会配合的比较顺手。
孙翔撇了撇嘴，没忍住刺了一句，“周泽楷倒是很了解我。”
周泽楷装作没听见，转头去给小神枪打电话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了一个星期，俱乐部的高层也都知道了周泽楷的意思，这天上午的训练刚结束，经理就打电话到训练室把人拎走了。周泽楷到了办公室敲开门，才发现轮回的老板和自己看中的小神枪也在，他眨了眨眼睛乖乖的在沙发上坐下。轮回老板双手交叠在面前，金边的眼睛配上嘴角的笑容看起来莫名有几分伪善，问道：“小周这是打算退役了，开始培养接班人？”
周泽楷颇为无奈的笑了笑，“状态不行。”
轮回老板也知道让周泽楷长篇大论太为难他了，直接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打完这个赛季。”这个问题周泽楷早就考虑过，说出来倒是挺流畅的。
“也计划打轮换培养新人？”轮回老板的目光转向了周泽楷看中的小神枪。
周泽楷点了点头。
“那这个赛季怎么办？”轮回老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积分不会掉出前八，季后赛会尽力。”
俱乐部的问题周泽楷早就考虑过，几个回答算不上高明，但却也可行，轮回老板起身走到周泽楷的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小周这几年辛苦了，但毕竟你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换人的事情让俱乐部再考察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周泽楷也知道这件事情牵扯了多方的利益，俱乐部一时间很难做决定，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就带着小神枪走了，小神枪还有些见领导的紧张，出门之后摊开手心发现全是汗，抬头只见自家队长好脾气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别怕，你能行的。”
一时间经理办公室只剩下轮回的经理和老板两人，轮回老板对着门口皱了皱眉毛，问道：“周泽楷的状态下滑的很厉害吗？”
轮回经理似乎早就料到老板有此一问，低声回复道：“江波涛的意思是团队赛有孙翔策应出不了问题，但接下来的个人赛可能会比较吃力。方明华觉得小周的手速和反应确实比以前差了点，但比赛经验很丰富，训练营的训练生暂时没有能代替他的。吕泊远说小周如果愿意再打，会挑战配合他，杜明和吴启以为小周只是暂时的状态不好，至少联盟目前没有比他出色的神枪手。孙翔……孙翔什么都不肯说。”
“那有没有办法，让周泽楷同意再打一年？”
“有……”轮回经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他和孙翔之前有一些不太好的报道，是俱乐部出面压下来的。”
轮回老板这才满意，嘴角重新挂上了笑容，“那就让他再打一个赛季。”
你看。
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最坏的时代。
TBC
